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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率和新井蒼吾離開後,娑婆才起身將茶室內的東西收拾番,喚來年輕小夥子將小烘爐等器具撤出去。

東西都收拾好後,娑婆將門拉坐到梳妝台前仔細地卸下頭簪、別花等各種飾品。光流轉停在折疊得整整齊齊在桌面上的繡花手絹,這條手絹的質料已經有些年代,繡花細微處都可見線頭略脫,邊角略黃。儘管如此,娑婆依然珍惜若命,這是母親在她年幼時用最後陪嫁的布料縫製的手絹,母親今年依然健在,但是已經雙眼失明的她,無法再縫任何一條手絹給她了。

收起淺淺泛開的感傷,娑婆卸下濃妝解開綰高的頭髮,她這是準備要睡了。

「叩叩!」敲門聲使娑婆暫停手下的動作還沒開口,門外的人就已經自亮身份:「姊,妳已經休息嗎?」

娑婆臉上出現驚喜的表情,她急切地起身,拉開門就見一白白的年輕人站在門口,她臉上露出喜悅地笑容道:「還沒睡,你進來。」

言顧隨娑婆進到房內,聞到空氣中烘爐獨有的香味,便知道娑婆方才有接過客,他眼神微微黯然。

「快坐下喝茶暖胃,大雪天的不留在家裡,趕著出來找凍啊。」娑婆倒杯自己慣用的茶水遞給,識人無數的她又怎麼會看不懂小弟複雜的心思,只是有些事情就算挑開來說破,也無法改善現實和那份芥蒂,於是還不如裝作不懂。

言顧逼自己露出如陽光般朝氣的笑容道:「我這是想姐姐,所以專程過來。」

娑婆忍不住笑:「傻氣。家裡一切都好嗎?」

「都好,爸現在已經可以下床走路,常跟媽兩人出去外面散步。」言顧開心地報告好消息。

「真的!」雖然知道殘疾的父親在接受治療後會有很大的機會恢復行動能力,但是預估和實際是有出入的,聽到已經可以行動,娑婆心中一顆懸掛大石放下,瞬間歡喜無比,熱淚盈眶。

「姊……妳別擔心。」本來想問娑婆可不可以不要在索羅區做官女,但是到嘴的話又讓他硬生生吞下去,家中就是經濟能力太差,最後母病父殘,娑婆為了一家生計也為了讓言顧能繼續念書,所以才毅然出來到索羅區做官女,進一步改善家中捉襟見肘的拮据。

本來娑婆是瞞著家人做官女的,是言顧偷偷跟蹤發現此事爭執、吵鬧都有發生,最後閭房的主事拿出賣身契,上面註寫的年限和未到期前的違約金,又怎麼是他們窮困人家給付得出的。

最終言顧頹然而回,但也不敢告知已經老邁的父母,只能更加努力用功讀書,將家中大小事情打點好。

現在書讀得如何?」

「還用說,這一期的獎學金依然是我的曩中物!」

「還是我家的小弟厲害。」娑婆雙手合十,表情非常愉悅,言顧一直是她引以為傲的乖弟弟,個性成熟思想懂事,從來不會給家人添太大的麻煩擔心。

「不要成天只會念書,忙家裡的事情,你也要多出去玩玩啊。」娑婆用疼愛的說著。

「有妳這種成天鼓吹弟弟往外跑的姊姊嗎?」言顧忍不住翻白眼。

娑婆掩嘴笑,眼角的笑意純粹不虛假:「算了,之前給你的遊戲頭盔還有在玩嗎?」

「有呢,現在有空閒就用遊戲頭盔玩遊戲。」

遊戲頭盔是客人送給娑婆的禮物,娑婆在閭房雖然也是能上網,但是她沒有這方面的興趣,再者官女的訓練也是很繁重,縱然閭房的主事曾經誇獎過娑婆學習能力奇佳,但是沒有下足苦學,也不會有今天的身價。

「我記得遊戲頭盔叫做水藍世界是吧,你在裡面有交到一個很好的朋友,叫……叫什麼的……他最大的特色就是迷路。

姊說的是九歧,他太能惹是生非了,若不是早知道他年紀比我大,我肯定要把他當成中學生。」

「你們見過面?」

「沒,只在水藍世界理面交流,最近我們公會終於擁有屬於自己的領地,大家都玩得很開心。」

「領地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屬於自己土地的意思,可以在上面規畫搭蓋建築物,不過大人和阿率很厲害,他們破解任務,系統直接把一座商業城市劃給我們公會,建築和禦戰城牆、生活機能都有各種省事呢。」提到水藍世界,言顧頓時眉飛色舞。

娑婆邊聽敘述,邊笑從五斗櫃處拿出簡單的茶點放在桌上,她看得出來弟弟很喜歡現在所處的公會,遊戲中結交不少一起戰鬥的好朋友,讓處在正熱血年齡的言顧展現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笑容。

「還有一個很驚艷的八卦消息唷!珍妮佛.綈亞,現今搖滾歌壇一代天后代言水藍世界,不單如此,她還接受水藍世界的NPC任務挑戰叫做『女王的心願』,聽說綈亞粉都為之瘋狂,湧入水藍世界……

 

撐著油傘遮住滿天的飛雪,阿率回想和黑髮少年相遇的時間如此短暫,他淪陷的速度卻是完全超乎想像,莫怪新井蒼吾會擔心,至今他都有種宛若夢中恍惚感。

新井蒼吾邊走邊玩猜猜猜:「手絹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呢?」

想著心事的阿率沒有聽進去新井蒼吾的問話,完全憑本能走向回程路。

你覺得呢?喂!阿率?」新井蒼吾訝異竟然完全沒反應,雙手在魂遊太虛的人面前用力搖兩下,確定真的是嚴重的恍神中。

不過再怎麼恍神,阿率還是注意到那兩在自己面前極度惹眼搖晃的中指。

連別鬧了這句話都懶得說,阿率道:「油傘你先撐著回車上,我想打電話。」

愣住三秒後,新井蒼吾瀟灑大步向前,右手亂揮一通做出ByeBye姿勢:「油傘你留著用,我去車上等你。」

果然,這傢伙不是真的認為司空昂是他口中說的那種人,愛管閒事的只是好奇地想知道對方是誰罷了,不然怎麼會答應的如此乾脆。

著新井蒼吾結實碩壯的背影,阿率露出會心的笑容,新井蒼吾那份從來不說出口的關心,他一直都在領略。

掏出手機,阿率按下通話鍵,沒多久,電話的另一頭被接起。

「阿率,有事?」正在線上開會討論已經完成夏季代言的手機,該進行多少樣的周邊贈品設計來推動行銷的司空昂,語氣略帶疑惑,阿率很少會給他電話,幾乎都是他主動打的居多。

「沒事。」事實上也的確沒事,不過就聽首「故鄉啊」,就讓他的思念之情氾濫得一發不可收拾。「只是,很想你而已。」

睜大明亮的黑眸,司空昂在視訊會議比出暫停的手勢,雙手飛速的輸入指令,暫時中止視訊切斷網路。忙完這個動作不過才五秒鐘,他立刻換手貼緊耳朵,輕聲問:「真的?」

「真的。」

「多想?」

「很想。」

「有多很想?」司空昂緊追不放的問。

習慣黑髮少年的直白,阿率也沒覺得奇怪,只是很認真的思索問題回答:「想你……現在就在我身邊。」

阿率的話輕易地讓司空昂摀住胸口,不明白為什麼心臟有種被緊緊掐住的痛感,他卻能感到甜蜜的滋味呢?

吸口氣,司空昂果斷地關掉光腦:「等我。」

「什……什麼?」阿率震驚的手機差點摔出去。

沒有任何猶豫的司空昂,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抽出甚少使用的隨身虛擬光腦發射器,將如碗豆般大小的耳機掛在廓上,取下在書房牆上的風衣對著手機道:「我去見你。

……」知道司空昂的意圖,阿率不敢輕率回答。

「不相信我嗎?」

忍住嘆氣的衝動,阿率抬頭看向來自天空飄落無止盡的雪花。「昂,我……不是一個富有勇氣的人。」

「我知道,你沒有的,我。」

心狠狠地一顫,阿率蹙緊眉頭,手揪住胸口,他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了。

走出書房關上門,無視僕人尊敬的行禮,司空昂在長廊內疾步行走,與阿率說電話之餘,司空昂已經打開虛擬光腦發設計安裝置手腕上,眼前立即浮出一台跟書房內造型相同的光腦,不同的是它比較小台,而且是虛擬的。

司空昂:「我在啊。」

傾聽少年獨有如清澗的嗓音,發現那是能比「故鄉啊」更加動人、輕易催淚的愛戀,阿率閉緊眼睛,抬起下巴,雪花片片落在臉上,沒多久化成冰水滑過臉頰冷卻熾熱的溫度,然後跌進雪地之中。

唯有如此,他才能忍住那滴脆弱的眼淚不從眼角滑落。

「只要你開口,我便在。」用虛擬光腦發出命令要搭乘光機至碎葉區。

死死咬住下唇,阿率很害怕喉嚨深處的哽咽聲被任何人聽到。

司空本家內的僕人匆忙行走起來,向來幾乎不言不語的司空昂正在講電話,就算沒有用嘴巴下指令,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終身服務司空一族的北詰世明白二少爺要立刻坐車出門,而且通過虛擬光腦傳達的指令,他獲知二少爺要搭乘光機飛往碎葉區。

搭乘光機使用的是空中管制服務,雖然司空本家的權限甚大,但是走個國家機關的流程還是有必要的,況且光機正在另一處進行維修養護,所以北詰世要安排出門用的私人座車。

司空昂耐心地等候阿率的回答,然而握住的手機久久沒有回復,但是這並不妨礙他乾脆俐落地坐進私人座車,載他前往光機維修養護處

最終,在自動駕駛的磁浮車中,司空昂露出淺淺悲傷的笑容道:「我一直都在想你啊,阿率。」

緊緊大力握住油傘的手,五指關節泛白微微顫抖,阿率用盡全身的力氣來平靜過份起伏的情緒後,慢慢開口道:「昂,一句『我想你』換你的勞師動眾飛奔而來不符合效益。」

「用現實的考量拒絕,並非是你的本意。我想聽的,你我欠缺的,從來都不是考量。」

「有沒有人說過,你有狡猾的口才。」

「謝謝你的讚美。所以,你準備好答案了嗎?」

呵,死咬著不放呢。

果真的不是阿率的錯覺,初次相遇在夜雨中,他便有所察覺司空昂不是容易應付的人,如今慢慢地印證到底有多難纏。

「所以,你準備好聽我任性的要求?」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

阿率不自覺地搖起頭,他是知道也不知道,現在唯一最清晰的感覺,是想著對方想得眼淚快掉下來。很想說點有營養價值的話,但他卻只能像牙牙學語的孩童,使用最簡單的字詞表達他內心最直觀的情感。

「昂……你來。」

司空昂閉上眼睛,為著阿率的思念,為著聲音藏著不肯讓人聽見的哽咽,阿率的堅強、柔韌、溫柔、悲傷,再再揪緊漂亮的眉毛微蹙,心痛不能自己,再度睜開眼的臉上平靜似以往,只有他知道這是假象。

司空昂緩緩道:「等我。」

收起電話,阿率靜靜地站在不似來時熱鬧的恩格斯廣場,身影幾乎要淹沒在越來越大的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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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思茗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